腦中正快速的架構著這個問題的答案。或者該說是「藉口」。
「是這樣的,我剛在看臺上看到妳一個人站在岩石邊,我以為妳想不開要做些衝動的事,所以我就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。」其實這樣說也沒錯吧?
「是怕我自殺嗎?」女孩輕輕的說。
「痾……嗯。」東。
女孩不吭一聲,又轉過頭去面向大海,這次,她是坐在岩石上。
「你覺得,自殺需要理由嗎?」半响,她說。
「蛤?理由…應該要吧。大家不就是因為不順心才會想自殺嗎?」沒聽過有人在開心的狀態下去自殺的。
「是嗎?」她說。她的話似乎都很短,也讓人摸不著頭緒。
「所以……妳是想自殺嗎?」東。
又是一陣沉默。沉默是金這句成語對此刻的東來說一點也不正確。
「我殺了一個生命。」然後,她說。
「什麼?妳…妳殺人了?」驚!一個字還不足以形容他當下的驚訝程度。眼前的弱女子殺了人…?
女孩回頭看著東,悲傷的眼神一閃即逝。她起身。
「我沒要自殺。」她說。「我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。」她離開。
留下錯愕的東,反覆的想著她說的話。
突然,他伸手拉住她。但是還想不到為什麼要拉住她…
「妳…還好嗎?」東。這句話感覺有點沒意義……
「跟好相比,我永遠無法再更好,跟不好相比,也沒有比較好。」她說。
「痾……」這是什麼意思?
「可以放開我了嗎?我想走了。」她。
「喔,抱歉。」他放開她的手。
女孩頭也不回的往前走,留下一頭混亂的東。
隔天。
他在同樣的地方看見她。
第三天。
他在同樣的地方看見她。
第四天。
他在同樣的地方看見她。
第五天。
他在同樣的地方看見她。
第六天。
他在同樣的地方看見她。
第七天。
他在同樣的地方看見她。但是他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她。
眼光不自覺的跟著那個小身影,卻沒有勇氣與理由去接近她。
直到。傍晚。人潮逐漸散去,她還是坐在那個岩石上。
然後,她起身,往海底看。
一個姿勢,她躍入水中。
………………?
什麼?她剛剛是在跳水嗎?發Q!
他趕緊跑到那個大岩石上,在岩石上左找找右看看,就是不見女孩浮出水面。
是自殺?
還來不及多想,他跳入水中。
夜晚的海水總是比較低溫,刺骨的冷像利刃般一刀一刀的劃過臉頰和全身。
他在幽暗的水中拼命的想抓住她的身影,大海撈針,大概是他現在最好的註解。
時間一分分的過,一秒秒的跑,他的心感覺上像少跳了好幾拍。
雖然是在水裡,他卻像在火裡。
雖然溫度很低,他卻感到悶熱。
終於,一個貓身影出現在前方十一點鐘方向。
他手大力的揮開海水,往她游去。
碰到了。
抓住了。
抱緊了。
再也不想放開了。是嗎?
女孩緊閉著眼睛,臉上淨是蒼白。他趕緊抱著她游上岸。
抱著冰冷的她的身體,他將她輕輕的放在沙灘上,拍拍她的臉,不斷的叫她。突然發現他還不知道她叫什麼。
女孩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,他探了探她的呼吸。糟糕,沒呼吸沒心跳,該死!
他開始為她做CPR。
專業如他,熟悉的步驟與作法他做過不下百次。
專業如他,現在卻不自覺的發抖。是冷嗎?還是怕?
一下、兩下、三下……他壓著她的胸,想要將那心跳給壓回來。
呼、呼……他做著人工呼吸,要她再重新了解氧氣的美好。
但是一分鐘過去了,女孩還是沒有醒來。
他不放棄,說什麼也不能放棄,他不想、也不敢放棄。
堅持依然進行著。
一口氣一擁而上,伴隨著一口口鹹到不行又冷得要死的海水。她終於醒了。
「咳、咳、咳……」她咳著,要把不該在她身體裡的海水給咳出來。
「妳還好嗎?」他拍著她的背。醒來就好、醒來就好。
「……我在哪呀?」女孩虛弱的說。
「妳在沙灘上。妳怎麼會去跳海自殺咧?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講,非要自殺不可?」放心過後,再來是生氣。
生命如此短暫,來的時候措手不及,去的時候只消一秒,連準備和挽留的時間都沒有。
如此難得的奇蹟,為什麼總有人不知道把握珍惜?
「自…自殺?」女孩看著東著急又生氣的臉,再看看兩人渾身溼透的狼狽樣。
「希望呢?」女孩問。
「希望?什麼希望?」東被女孩突來的問題搞得莫名其妙。
「就是希望呀!」女孩起身往大海跑去。在岸邊來回搜尋著她口中的「希望」。
「妳到底在說什麼呀?能不能說得清楚點?」東。
「沒有……沒有希望……」女孩說。頹廢的跌坐在地。
「喂,妳還好嗎?」東。「到底是怎麼回事呀?為什麼要自殺咧?」一想到她想死,他就渾身冷汗。
「自殺?……我不是要自殺啦……」女孩說。
「不是要自殺?那妳幹麻跳海?」總不會是要游泳吧!
「我……唉,算了,說了你也不懂。」女孩望向大海。然後又是一陣沉默。
「……」一時之間,東又累又冷又餓又氣又…心疼,心裡五味雜陳。
海風吹來,伴隨著鹹鹹的氣味。還有椎心的冷冽。
大海黑得不見底,浪花互相拍打海水的聲音一陣一陣,美麗的跳起,又落寞的墬下,最後消失在給它短暫美麗的海平面之下。
「我有一個朋友,叫希望。」女孩說。打破沉默。
『希望?真特別的人名。』東想。
「她走了,被大海捲走了。連屍體都找不到。」看著眼前的大海,一心盼望希望能再回來。
「……我很抱歉。」這種時候,言語是種累贅。
「她就是在那個大岩石上墬入海裡的。」她指著平常她站的那塊大岩石。
「我每天來,天天來,就是希望能夠再看見她,哪怕只是找到她的屍體,我都開心。」說著,哽咽。
「可是,不出現就是不出現,大海把她隱藏得完美無暇,一點破綻也沒有。」常常祈禱下一波浪花裡有她的身影。當然,每次都落空。浪花只展現它的美麗,不展現她的希望。
「今天傍晚的時候,我坐在岩石上,突然,我好像看到她的身影,在水底飄來飄去的,然後越來越遠。我沒有時間考慮,就跳了下去……」
「……但是,妳沒找到她?」東。
「……嗯。大概是幻覺吧?或者,她飄得太快,我來不及找到她…」她說。沉默。
「……」東不說話。也不能說什麼。
失去身邊的人,那種感覺該怎麼形容?
是失落,因為習慣的模式不再?是害怕,因為陪伴的人不在?是恐懼,因為孤獨將吞噬自己,而沒有人能在一旁拉住自己?
「生命走了,還在的人應該為他們祈禱。」東說。
她看著他。眼神盡是複雜。
「如果她被海捲走了,那就讓她走吧。或許,她正在海裡享受著另一種快樂。」東。
「……如果她在海裡很冷呢?」她說。
「那就給她精神上的溫暖吧。實體不在,感覺到的應該不是實際的冷,而是虛幻的冷吧?如果是這樣,在心裡傳遞妳的溫暖給她吧,讓她知道她其實很溫暖,讓她知道還有個人念著她。也許,她就不冷了。」東。
「……會嗎?她感覺得到嗎?」她問。
「心靈感應,也許並不難呀。」東。活著的人對過世的人的思念,跟過世的人對活著的人的期望,應該都是能傳達到彼此心中的。相較之下,兩個活著的人有時卻難以對彼此表達心中的想法,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。
「…嗯……」女孩看著海。閉起眼睛,雙手合十。
「希望,我好想妳,天天想,夜夜想,無時無刻都在想。我們以前好開心的,到哪裡都一起。可是現在不行了,對不對?」說著,淚水滑落臉龐。跟海水一樣的鹹。
「妳會冷嗎?妳孤單嗎?妳害怕嗎?大海好大,妳找得到路嗎?……我好孤單,也好害怕……可是這樣的我,會讓妳放心不下,是嗎?」
「如果妳放心不下我,是不是就不能投胎了呢?……那我應該讓妳放心,對不對?我應該,讓妳往妳的方向走,不該絆住妳,奢望留下妳,是嗎?」即使我有多希望妳永遠待在我身邊,但是這樣自私的念頭,會害了妳,對嗎……
終於,止不住了。淚水像潰堤的水壩,不斷湧出眼眶,流下臉龐,再流到心裡。一滴一滴,都在提醒著一個事實……她不在了,永遠不在了。
我心裡此刻的痛,也許比不上妳正在承受的痛,但是,可以的話,讓我跟著妳痛、陪著妳痛,就像以前我們一起笑、一起哭。
痛完,我希望妳不再痛了。遠離悲傷,到下一個屬於妳開心的地方。而我,一輩子都不會忘記。
女孩的淚水不止,像是壓抑了好久的情緒,要在此刻全部釋放出來。她放聲大哭,因為失去她的痛,將會是她一輩子的痛。
東靜靜的在一旁,當個不打擾的人。
一個人的痛,能有多痛?
兩個人的痛,又該持續多久?
【 春天的吶喊:當我需要力量的時候 你們都會在 】
不能怕 不能怕 不能怕 不能怕 沒有在怕的啦!
- May 15 Thu 2008 14:09
(2)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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